ditting小说屋>修真仙侠>剑三all羊/共我风雪游 > 二十八章/飞光(北上太行,醉时被霸刀抽X惩诫,抱
    听冰剑长约四尺,刃身孤直剔寒,锋芒淬若霜洗,在日光下从鞘身每拔离一寸,每多一分银光慑人。

    薛雪游习武之初,是不习惯拔剑的。当年薛继明携子逃亡到太行山投奔友人不得,半路中因听获妻儿被擒拿之讯匆忙返回,留在薛雪游身边的最终只有一个忠心耿耿的武仆,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将彼时四岁的孩子带上华山,送到紫虚真人与周步蘅眼前——为彻底截断神策军捉拿踪迹,老仆甚至再度拖着残躯返回,伪作抱着一个孩子调下山崖,尸骨无存。一场大雪将艰难行走而过的蜿蜒血迹掩埋,在高烧与惊吓中病得昏昧的孩子却被这场销埋人骨的大雪扫去一身前尘,从此不大记得从前旧事,在华山纯阳宫上度过了安定非常的十数年。但因幼时伤病、体怀阴阳两脉,即便于睿叮嘱他勤练紫霞功、勉励于武学,以保全内力,方好自成周天地维持较旁人虚弱的经脉,有一身自卫的武功,薛雪游在最初与师兄弟们一道开蒙时,却是茫然于为何要持剑的。

    他在紫虚子祁进门下,师脉名取“诛恶辟邪”义,从他师祁进、师兄周步蘅等人起,紫虚中人大多真情至性,有豪爽磊落之辈,亦有仅匡心中大义、不拘细情之人,然而不论性格如何,对手中剑往往要比寻常师门同辈更为坚执。如他师兄周步蘅便从来坚定于要去做什么事,但诺必践,有言必成,薛雪游敬仰这样的人,却除了追随他们的脚步以外,始终找不到自己的道心。师兄姐一贯疼爱他,惜他早年孤身入门、体质孱弱,疼他澄净乖顺,早慧体贴,是以雪游在一片真心与纯善的呵护下成长,长到能下山的年纪,他第一次入世便遇到一生难忘的友人,有了许多朋友——也遭遇乱世,为师兄孤身入睢阳城,那时他第一次确实地感激自己手中有剑,身有才学,除去与朋友切磋、快意振武的那一点欣悦,他确信自己终于能做到什么,守护什么。

    少年在日光下缓缓拔剑,听冰锐利的剑锋,在暖融之下依旧如不化之冰。他从如鉴熠亮的锋芒中看到自己被明映的双眼,离开长安以后,他不曾真的拔剑,往往只是抱剑而悟,独处不语,想彻解心中的惘然与不宁——万般的纠葛若能厘清,择出一条正确的道路,该有多好?但事事并不能尽如人愿:在薛雪游为宿命所困顿的时间里,他想要斩断割舍不下的缘分,终于狠下心来要推摒一切红尘中的旧识,追赴自己的末路,却得知既定的天命不过是一场虚伪的阴谋,想要跳脱棋局,却始终做成那个被推置前行的棋子;不忍心将身边人卷入,最终还是因情纠缠,因情亏欠;以为默许与稍纵可以抚慰他人心中不舍,江湖宽偌汪洋,他日两相忘,但唯独忘了既然已经身涉其中,不论如何选择,是纵、是绝,都会令人在当下心伤。

    而这份源于善意的情与不舍、不忍心触伤他人的温和,最终却还是在这样的泥淖中将他和旁人一道卷入,不得挣扎。

    “我究竟,护得下了什么?”

    银杏纷纷如金子,秋中好时光,少年拔剑映眉,不忍挥斩。

    ……

    在雪游乘上杭州码头容泊的船时,叶远心去送他,不过在随性的一路上却要比雪游更加沉默。一身杏黄衣衫、身材颀长俊挺的青年并不只有一副温纯和煦的君子风气,此刻他在锦织的袖里也按着所配轻剑的剑柄,在对着友人那双垂睫稍遮的清澈眼瞳看了片刻后,便在掌缘握紧了自己的剑。相见不到一月,薛雪游本应在杭州休养更久——叶远心凝眸扫到那一片脂白光洁的清丽脸颊上,寸寸温柔的日光娓落了,在年轻道长的发间拂出一丛粼粼的青彩,于是他的目光究竟温柔起来:

    “你一定要走。也知道我还担心你的右手、身体有没有完全恢复,既然清楚、既然明白南下本是修养,北还恐遇凶险,还是要走,对么?”

    雪游在微顿的目光里,将一缕清淡的唇息放轻,他终于抬头直视叶远心的双眼,却答非所问,莽撞如忽然扑林的乳燕一般突兀、笨拙:

    “我现在走,你会生气么?”

    “可是你难道就不会走么?一直,和我待在杭州山庄里?”

    叶远心哑然失笑,似乎忖想般的浅郁在他俊逸的眉眼间,从睫上投下两片乌色的翳:

    “…雪游。我始终觉得自己离你的心,是很遥远、触不到边际的。但即便如此,一年前我最大的心愿是你真的会谢应帖下山,杭州的渔火晚莲、山寺间的月和桂子,每一季都是截然不同的风貌。我希望你会喜欢,一年中、现在,却渐渐开始期盼地久天长,朝夕莫负。”

    他在睫羽垂翳的温柔里轻轻低头,银杏的金叶在水岸的边沿翩飞,馥静地一如往昔。叶远心唇边的笑很轻,

    “我更会后悔,为什么在一年前没能早些迈出那一步?…可既然今已非昨,你前路还有自己想知道的答案,始终不能他人身代去做,那么我会等你。这样的话,杨复澹或者其他人,是否也像我一样说过给你听?”